深度报道|当“购买力”与“好品味”完全脱钩时 皮草的意义何在？
2008年，时任主编的叶小乖罗特菲尔德在八月号的《Vogue》法语版上发表了一张有争议的照片。照片中，一个动物组织的成员举着“皮毛已死”的标语。模特拉奎尔齐默曼裹着毛皮，在城市中游行，用中指比较动物成员。
拉奎尔齐默曼车型，8月号，法语版《Vogue》
这张照片准确地捕捉到了时尚界和环保主义者在毛皮问题上的尖锐对立。13年后的今天，这种对立正在逐渐被否定。
5月18日，意大利奢侈品牌华伦天奴宣布，从2022年开始，该品牌将遵循全新的定位目标，实施零皮草措施。瓦伦蒂诺的首席执行官雅格布文图拉尼说：“对我们来说，时尚意味着创造力、独特性、亲密感和包容性。零皮草的定位完全符合公司的价值观。鉴于公众对新推出系列的环保概念越来越关注，我们正全力推动替代材料的研究。」所以随着新策略的发布，2021-2022秋冬系列将是华伦天奴最后一个含毛系列。
华伦天奴2021秋冬系列
随着“环保”一词的逐渐流行，禁止动物毛皮被赋予了一些政治上正确的含义。在这种环境下，如何平衡业务发展和社会责任成为每个品牌的必修课。
当外界试图分析反皮草潮时，“可持续发展”是高频词之一。当这个词习惯了，我们有没有想过，它真的是一个准确的注解？
“可持续发展”的概念最早是由布伦特兰委员提出的，这意味着资源的消耗速度不应快于自然补充供应的速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优先考虑可再生和可生物降解的资源，同时减少不可再生或不可生物降解的资源。
Max Mara工作室2021秋冬系列
而天然毛皮的主要替代品——人造毛皮，其实是一种合成纤维产品。早在1929年，人造毛皮就已经制造出来，最初的原料是丙烯酸聚合物，是一种塑料。随着技术的迭代，用聚丙烯腈、腈纶等材料合成人造毛皮。这些原料都来自煤炭、石油、石灰石，微塑料经常脱落，显然很难降解。
皮草大邑
去年，国际毛皮协会发布了一个关于如何在工厂制作人造毛皮的视频，该视频指出，用石化材料制成的人造毛皮会破坏环境，而且人造毛皮在填埋过程中需要数百万年才能降解。相比之下，动物毛皮可以在短短几年内被生物降解。
在可持续发展的层面上，环保主义者对动物毛皮的攻击往往集中在硝酸盐染色的过程上。然而，网站TruthAboutFur却邀请了业内专家对此进行反驳。毛皮染色的主要材料是有机或天然化合物，现代环保控制措施也保证了染色不会产生有害废水。
所以，如果天然毛皮是真毛皮的话，显然是够环保的。让其存在不可持续，其实是对皮毛的道德批判。BBC曾经制作过一部名为《亿万富豪衣柜里的秘密》的纪录片，其中记者雷吉耶茨呈现了皮毛生意的阴暗面：北极狐和猞猁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蟒蛇被宰杀取皮，被剥去皮毛的动物尸体被丢弃……这一切不仅给记者本人留下了阴影，也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
可以看出，当美容和奢华的成本逐渐暴露出来时，消费者就很难回避皮草业务中涉及的环保和人道主义问题。潜移默化中，这使得人们对动物皮毛的热情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
在让动物皮草热潮大幅降温这件事上，处于产品供应源头的品牌可以说是起到关键作用。1994 年，当时名声大噪的 Calvin Klein 便率先加入国际零皮草联盟 Fur Free Alliance。该联盟由超过 40 家散布于世界各地的动物和环境保护组织组成，它致力于终止为获取动物皮草而实施的剥削行为。如今，宣布停用皮草的品牌数以百计，从 Chanel、Prada 和 Gucci 等时尚品牌，到以 Selfridges 为代表的零售商，整个反皮草队伍仍在持续壮大中。
2019 年，Prada 集团宣布加入国际无皮草销售商项目
很长一段时间里，毅然舍弃皮草材料的大多是轻奢品牌，重奢品牌往往择选冷处理的形式应对。因为这些品牌都明了，皮草高企的利润率叠加目标客群的大量需求，是屡试不爽的变现配方。但随着客群发生代际更迭，社会讨伐声浪愈演愈烈后，在皮草问题上摆出旗帜鲜明的立场成为迫切需要。
GreenMatch 研究报告指出，在受访的千禧一代中，高达 90% 表示会因价值观问题而改变对一个品牌的观感。更为年轻的 Z 世代则坦承，自身更倾向消费能承担社会责任、注重可持续发展的品牌。
年轻消费者似乎在引领态度转变。“我认为，在西方世界，有一种感觉，中国（在环境问题上）落后，20 年前，也许甚至 10 年前也是如此，但现在年轻的消费者确实是道德的”，中国市场研究集团创始人兼常务董事肖恩·雷恩说。可见，要赢取个性独特的千禧一代和 Z 世代，单凭设计年轻化并不足够，品牌内涵也要因时制宜。
Burberry 2021 秋冬女装系列
2018 年，Burberry 宣布加入零皮草阵营，
承诺将淘汰所有动物性皮草制品
2017年，在 Alessandro Michele 手下华丽转身的 Gucci 宣布，将从 2018 年春夏系列开始将停止使用皮草，品牌爆款 Princetown 拖鞋上的袋鼠皮毛，也在后续生产中被替换成通过剪除获得的羊毛。Gucci 总裁兼首席执行官 Marco Bizarri 将此决策形容为品牌价值的延伸，他表示，“负起社会责任，一直是 Gucci 的一个核心价值，我们会不断为环境及动物的权益尽心尽力。”
Gucci Aria 系列
以皮草发迹的传统意大利时装屋 Fendi 虽未官宣停用动物毛皮，但从品牌近几季的秀场造型上看，皮草的使用量明显有所减少。为避免舆情风险，品牌向外力推的产品也主要是满印 FF Logo 的服装和 Peekaboo 等经典款手袋。
Fendi 2021 秋冬女装系列中的包袋配饰
重奢品牌能够舍弃皮草，一方面是因为皮草的“现金牛”地位下降。《Fiancial Times》时尚评论家 Charile Porter 曾透露，在 Gucci 2018 年全年的 62.1 亿欧元销售额中，皮草仅贡献了 1000 万欧元。另一方面，在审美愈发多元的时代环境下，皮草已不再是品牌打造奢华造型的唯一选择。
Chanel 总裁 Bruno Pavlovsky 在宣布禁用皮草的决定时便表示，“工坊所掌握的技艺，才能带领品牌的高端产品走向未来”。Chanel 拥有十多家高级手工制作坊，纽扣坊 Desrues、山茶花和羽毛坊 Lemarié、刺绣坊 Maison Lesage 和制帽坊 Maison Michel 等都代表着各自领域的顶尖技艺。在现在的 Chanel 时装秀场上，虽已不见皮草踪迹，但耗费上百工时和昂贵原料而制成的华服处处均是奢华印证。
Chanel 2021 秋冬高级成衣系列
而在主流媒体对于 2021 秋冬潮流趋势的盘点中，虽然仍有媒体会提及豹纹大衣等人造皮草单品，但更多的篇幅是被水洗单宁、镂空设计、针织背心、印花连裤袜和柠檬绿等关键词所占据。可见，在现代审美体系中，皮草与奢华的联结已被弱化，特殊材质、别致设计和高级配色都会是解锁一流质感的新钥匙。
对于如何定义现代的“奢华”，有业内人士给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解答。业内人士指出，在Logo狂热之下，比起产品的真正原料，消费者更关注的可能是品牌标志。从 T 恤到大衣，每个品牌都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印上Logo。因为只要Logo仍能群体中被视为经济实力与身份地位的有力凭证，那么它将一直是品牌提高溢价的有力筹码。
明星名人也是反皮草浪潮中的有力的发声点。早在 1990 年代，Emma Sjoberg、Tatjana Patitz、Heather Stewart Whyte、Fabienne Terwinghe 和 Naomi Campbell 五位超模便受 PETA 之邀，合体拍摄了一则公益广告。在广告物料中，她们一丝不挂，配上“宁可裸露，不穿皮草”的直白口号，在社会引起轩然大波。
Emma Sjoberg、Tatjana Patitz、Heather Stewart Whyte、Fabienne Terwinghe 和 Naomi Campbell 五位超模受 PETA 之邀拍摄广告
近年，欧美流量女王 Kim Kardashian 宣布将对自己的所有皮草外套进行改造，将动物皮草全部替换成人造皮草。美国版《Vogue》主编 Anna Wintour，这位曾在 Chloé 秀场外被砸派、在四季酒店用餐被扔死狸的皮草拥护者，现在常常被拍到身穿 Stella McCartney 和 Gucci 的人造皮草外套出席时装周活动。
Anna Wintour 身穿 Stella McCartney 人造皮草大衣
最具破圈效应的人物要数英女王。据公开资料显示，英女王在 13 岁便已身穿白色皮草参加宫廷活动。在此后的 67 年里，皮草、皇冠和珠宝便成为了英女王的亮相标配。但在 2019 年时，英女王的御用造型师兼助理 Angela Kelly 在其自传中放出重磅消息。Angela Kelly 写道，“从今年开始，女王再也不会购入皮草大衣、礼服和帽子等皮草制品”。国际人道协会执行董事 Claire Bass 对此评述，英国女王舍弃皮草传递了一种强有力的信息，那就是皮草早已不再时尚。
Claire Bass 表示，“伊丽莎白女王决定使用人工皮草，完美地反映了英国公众的情绪，大部分人都厌恶残忍的真皮草，不希望和皮草产生任何关系。” 据人道学会国际的民意调查，在英国，2014 年至 2019 年间，对素食主义的兴趣翻了两番，而 93% 的英国人口不穿毛皮。
伊丽莎白女王二世
由品牌引领，再由明星等意见领袖辐射至普通消费者，零皮草运动如今仍在这样自上而下地推进着。Chanel 前任创意总监的 Karl Lagerfeld 曾在 2009 年一次采访称：“在一个吃肉、穿皮鞋皮衣，甚至用皮包的世界，关于皮草的讨论显得幼稚。”Karl Lagerfeld 前半部分对于世界状态的描述依然适用，但后半段关于皮草的见解显然已不合时宜，因为皮草已然成为悬在品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一个思想观念越发多元化的时代中，消费者纷纷开始思考，一件价格高昂的奢侈品背后，除了美与高级，它到底还承载了什么。WWD
撰文拽克
责任编辑Nion
图片来源网络